元兀

撑兄道弟 ·终

完结了


有一些我心中的浪漫梗


01 他哥哥真好

02 欸等等?到底谁是谁弟弟?

03 我帮你把气球追回来啦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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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农和范丞丞升上初三的时候,忽然尝到了相依为命的苦涩滋味。


王子异考上了邻市的A大,终于有机会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跳街舞,回家的频率从一周一次逐渐变成了一个月一次。林彦俊在城西J大的学业越发沉重起来,只能卡着没有实验安排的休息天回家匆匆吃上一口饭。


陈立农掰着指头苦哈哈地算,已经整整三个礼拜没见过王子异,十三天又18个小时没见过林彦俊了。他跨出校门口望到马路对面熙熙攘攘接小学生的人群,和范丞丞一起长长地泄了一口物是人非的气。


好想我哥哦,范丞丞眼睁睁看着绿灯转红,脚步沉重地钉在原地,感慨了一句。

我也是,他的难兄难弟回他一个无奈的撇嘴。


临近春节的时候望哥石二人组终于等来了难得的团聚,林彦俊带着范丞丞上门来拜年,陈妈妈包了厚厚的红包感谢兄弟俩对自家儿子的照顾。林彦俊礼尚往来,给陈立农带了一包精挑细选的中考模拟卷。

陈立农抱着试卷人僵在门口笑容冻在嘴角,心里一阵阵的人间不值得:彦俊哥……你变了。

而早前已经收获了差不多一掌高试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范丞丞拍了同学的肩膀一边踮起脚看厅里坐着些什么人一边老气横秋地安慰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他们还在门口热热闹闹寒暄的时候,对门听到动静的王子异开了门,看到范丞丞的时候眼睛一亮又折回了屋里。

再跑过来的时候他抱了一个盒子,先把一干闲杂人等请进了客厅,然后克制住上扬的嘴角把盒子递到了范丞丞手里。


范丞丞在他藏着十足把握却又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打开了盒子,里面摆着一双去年秋天才发行的新款AJ。

他抬眼看他,盒子抱得太紧指甲快要戳开鞋盒,正对上对方得意挑起来的眉毛。


他想起来了。

八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放学突然下了大暴雨,他帮陈立农跑腿去给高三晚放学的王子异送伞,一路踩了好几个水塘溅得运动鞋脏兮兮的,见到他的时候他埋怨了一句“幸好我没AJ穿”,他居然就记住了。


男孩抱着鞋盒低头看玄关摆着的王子异刚刚换下来的旧板鞋,因为常穿着练舞的关系脚背上有深深一道折痕,他觉得自己的鼻子痒痒的好像有点发酸。

“太贵了……”,他探出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鞋面,郁郁地嘟囔。

“我们社团周末多跑两场活动就赚到啦。”王子异笑眯眯地回他。


所以周末都不回家是去赚钱了吗。

要怎么告诉他,我不想要球鞋,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呀。


十五岁的范丞丞仔细地盖上了鞋盒,凝视着王子异垂在大腿外侧剪得短短圆圆的指甲盖,心思乱成了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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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糖炒栗子的香味穿过黄澄澄的梧桐叶飘进人心里的时候,陈立农和范丞丞已经顺利升入了高中部。还分在一个班,甚至升格做了同桌。


十一假期过后,刚从东南亚旅游回来的范丞丞往旁边桌子上哗啦啦洒了一堆芒果干鱿鱼丝青草膏,欠嗖嗖地笑:“生日快乐啊。丞哥我的祝福虽然迟到,不会缺席。”

陈立农从小山般的零食日用品(?)下面抽出来课代表催着要交的数学试卷,顺手拆了一包曲奇分给周围永远年轻永远饿得慌的同学们,在大家感恩戴德的道谢声里依然感到一丝丝失落来。


“哦这个”,范丞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束口袋,“我哥给你求的平安符。”

他脸上的笑容马上藏也藏不住,抽过袋子就捏在掌心仔细端详起来。


“嘁,没品位。看张破纸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拉开座位往里一瘫,范丞丞开了芒果干,在甜腻的气味里满足地咂了一下嘴。


//

“来,试试。”


高二的篮球社学长在训练结束以后的更衣室掏出一根烟来,手腕朝范丞丞点了两下。

“呃……”,范丞丞舔了舔口腔,眼神飘忽起来。


“老徐来一根不?”匆匆换了篮球衫套好校服就往外冲的高三元老级前锋吸引走了学长的注意力。

对方摆摆手:“我赶着去听个什么高考经验分享会呢,走了哈!”


学长的视线复又转移了回来,范丞丞只好讪讪地接住烟夹在指尖,僵硬地往嘴边挪了两寸。

“欸——”,学长伸手挡住他的手腕,“不能在这抽,有烟雾警报器。”

“哦哦哦”,范丞丞一脸乖巧了然地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把烟插进了衬衫口袋里。


两节课后他提了水杯去打水,正盯着墙面上白色瓷砖的裂缝发呆的时候,有人关了他打水的龙头,端起他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咕嘟的吞咽声震得范丞丞耳膜一颤。

“子异哥?”他扭头就看到西装革履的人。


他怎么在这里?

靠,高考经验分享会!

范丞丞在记忆里抓到之前听了一耳朵的有用信息,眼前的来龙去脉一下子通明起来。


王子异打量他又凹进去一点的脸颊和下巴上发起来的一颗红肿痘痘,眉间聚起不安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我有啦!”把关心自动理解成“你很弱哦”质疑的男孩抬起胳膊用了力:“我都长肌肉了哎!”


他扬起的胳膊牵动着衬衫往上蹿又绷得紧紧,口袋那块圆柱体的形状凸显了出来。

眯着眼睛把烟从他口袋里抽出来的王子异沉下了重聚的笑意,绷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抽!烟!”


“我没有!是别人给我的!”他急着自证清白,慌不择路按住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摸到屁股口袋,“你看,没有烟盒吧?没有打火机吧?”


感受着自己还按在对方屁股上的手掌,模范学生王子异蹭地红了脸。

“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拿了!”在这种近乎亲密无间的身体距离里,范丞丞卖乖的可爱姿态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


“我……我我先先去看……看看农农。”王子异抽了手,强装利落地转出了茶水间。

“我们教室在右边啊!”身后清脆的男声对他穷追不舍。


//

“欸,今天高一有个学妹跟我告白。”

高二下开学摸底考最后一门的试卷刚收上去,范丞丞就撞了下同桌的胳膊肘。


“恭喜恭喜,铁树开花老当益壮。”陈立农诚挚地敷衍他。

“我又没答应!我就思考了两秒她就说我犹犹豫豫不男人?”

“拜托我都不认识你好不好?”

“现在女生都这么凶了吗?”


范丞丞劈里啪啦地絮叨了一长串,明明是被告白的一方反而生出了被拒绝的哀怨感来。

“咦~你喜欢温柔的哦?”陈立农说着话盖上了笔帽。

范丞丞已经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书包里,非常恳切地发表观点:“废话,有我哥一个人骂我还不够吗?”


“彦俊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不过要说温柔,还是我哥比较符合标准哦?”

“对啊。”


品出了这个对话的一丝诡异,问话和答话的人忽然都沉默了起来。


已知:范丞丞喜欢温柔挂。而我哥超温柔。

陈立农放弃了往下推导的步骤,飞速在心里给这道题写上一个大大的“无解”。


而一不小心把话挑得太明的范丞丞一边拉书包拉链一边火速开启新话题:“欸,今天要不要去我家睡?你妈不是出差了么?”

“你爸妈都出差一个多月了吧!你家有比我家热闹很多?”

“所以去我家一起吃外卖嘛!我一个人都叫不满起送费欸!天天打包楼下炒面都快吃吐了。”

“还有你饭沉沉吃不满起送的店?不行我要去开开眼界。”

“淦!你跟谁学的屁话那么多?”


他们回到家点了炒菜外卖,写完作业洗完澡快要十一点,范丞丞于是把人往林彦俊房间一带:“你就睡这儿吧?客房都没被子,我不知道我妈放哪儿了。”

对方拘谨地站在床边,呼吸着房间里的气息越发手足无措起来。


“我哥那个死洁癖,睡过的床比新铺的还干净,安啦。”范丞丞展现出主人姿态帮他拍了拍枕头,大咧咧转身的时候撞上了床边书桌一角,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往下坠的糖果罐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不自主笑了起来:“欸,你记得吗?你小时候吃这个糖吃到蛀牙。”


那是一罐五颜六色的珍宝珠。


陈立农耸肩回忆了两秒,惨痛记忆像潮水般一点点漫了过来:“拔牙真的超痛!我哥还狠狠地训了我一顿。”

“子异会训人??”刚把罐子按照痕迹原模原样地摆好,范丞丞被这个消息一惊,差点脱了手。

陈立农拿“你这种想法真的有点滤镜太重吧”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那边的人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吭了声。


“欸,陈立农,你还记不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我问你可不可以三十根棒棒糖换个哥哥?”

“噗,记得啊。”

“你现在还换不换?”

“拜托这么多年了,通货膨胀你听没听说过?”

“那三百根?三千根?”

“范丞丞。”

“好了啦,我知道换了也见不到啊,早点睡吧。”他开了夜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陈立农钻进了被窝,嗅到跟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味道,借着夜灯朦胧的光晕,环顾这个摆设相当简单的房间,离他最近的书桌只摆了台灯和罐子,靠近床这边垒了两本村上春树的书,瞥到书脊上的名字,陈立农又红了耳朵。

是那本《挪威的森林》。


他在淡淡的燥热中翻了个身,目光撞上米白色的墙壁,这才发现这面墙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相框。

他支起身去看那个从3D被压成2D镶进相框里的不规则物体,眼眶又是一热。


那是一只试卷折成的从四年前飞来的纸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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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三月的第一个周六下午,研究生实验室的咖啡机滴完最后一滴拿铁,林彦俊端着半杯不满的咖啡气还没叹出来,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是王子异的电话。


“彦俊?农农有来找你吗?”他的声音里掺杂了平日不常见的焦躁,给人一种沉沉的压迫感来。

“欸?他们今天不是确认志愿吗?”


林彦俊放下了递到嘴边的马克杯,一周前爸妈就通知了他这周六范丞丞要填高考志愿,让他回家辅导一下。不过他的脑残弟弟似乎非常执着要填A大金融系,气得想留他在本市念大学的爸妈差点撂挑子不给他零花钱。作为中间人的他只好苦口婆心劝两位长辈A大很好金融系出路也很好邻市开车过去才两个小时一切都很好,才终于帮范丞丞赢得了家人的点头。

“他……他瞒着我姨妈填了你们学校医学系。”

“医学系……不好吗?”


“我姨夫当年……就是连做了三台手术……一出手术室就……昏倒了。”

“然后再也没醒过来。”

“所以我姨妈知道他报了这个,把他狠狠打了一顿,他就……跑了。”


“啊……”,林彦俊仰头望了空荡荡的天花板,喉间飘出一声浅浅的叹息来。在人之常情和逐梦而生之间,他竟然完全无法去苛责任何一方,只能感叹基因和血缘真是很神奇的牵绊。

“他不在这里,别的地方你们都找过了吗?”

“小区、学校、你家、其他同学家甚至火车站我们都找过了,还能去哪儿啊?”

林彦俊听到听筒背景里传来的报站声还有范丞丞一叠声的“怎么样在吗在吗在吗”,蹙眉细细地思索了一遍,抠着台面有点犹豫地说:“我想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城郊的墓园离大学城打车过去要半个多小时,林彦俊关上出租车门的时候,园区里已经开始播报即将闭园的广播,他和门口的工作人员做了好几次拜托拜托的低姿态,才被放了进去。


他循着当年的记忆,沿着指示牌一路狂奔,穿过镌刻着百般人生的座座墓碑,终于在那个角落看到了盘着腿坐在地上的小孩。


他扣着卫衣帽子,塌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瑟缩起来,生怕脚尖戳到碑前的祭品,像起风前旷野里的一株小小蒲公英,脆弱极了。

林彦俊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视线正对上照片里那个笑容和蔼的中年人,是和陈立农一模一样的眉眼走向。


“阿俊……”,眼睛肿起来的小孩嗓子哑哑的,只喊了这一句就再也没了下文。

“陈立农,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你想清楚了吗?”

刚刚还在吸鼻子的小孩眼神坚定地亮了起来,很笃定地点了一下头:“我想好了。”


把他快遮住眼睛的刘海往上撩了一点,林彦俊露出一点释然又信任的神色来:“那好,现在我要你去跟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保证,你会成为你爸爸那样优秀的医生,但你不会是那样的结局,好吗?”他扣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

“可是我……我不敢……”,他垮了嘴角,在肌肉被拉扯到的同时又嘶的吸了口气,林彦俊这才注意到他有点肿起来的脸颊。

“我陪你去,子异也会陪你,丞丞也会陪你。不要怕。”


他说着站起身来,朝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墓园要关门啦,跟叔叔说再见吧。”


他像小时候那样牵起他的手,用温热的掌心告诉他:有我在。

而他在他指缝间摸索,固执地把四指并拢的手掌交叠变成了密不可分的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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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不久就迎来了范丞丞的生日。

十八岁了也。


他在家里开了一个派对,请了所有玩的好的同学朋友,一群热血少年在家里强行蹦迪,切了蛋糕又开了啤酒,各奔东西的离愁和跨入成年的喜悦互相缠绕,腾起一股及时行乐的气场来。


将近十点的时候,有门禁的一波同学已经纷纷打了招呼散场回家,其他打定主意要在范丞丞家里打地铺的男孩子们已经喝到忘我,一群尚处于智力巅峰的理科生满嘴胡话,拿化学程式和元素周期表开始掰头。

“碳氮氧氟氖!”

“四氧化三铁!”


范丞丞在一片吵吵声里借着睫毛阴影的遮挡看弯着腰在矮桌上收拾残羹的王子异,他五分钟前刚刚把只喝了一罐啤酒就开始脸红傻笑的陈立农扛到二楼客房去休息,把照顾弟弟的交接棒递到在二楼躲清静的林彦俊手里以后,迅速地折返了回来,在瘫在地上一片交织的手臂大腿里找到空当,踮着脚收拾屋子。

他毕业季的事情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听说签了很难进的投资公司,七月就要去另外一个一线城市报道。


毕业季欸。

他们终于站在了同样的一份心境里,却隔了整整四年。范丞丞看着王子异涂了发胶背过去的头发和挽了三折规规矩矩贴在小臂上的衬衫袖口,视线再往下是贴着身体曲线颇有质感的休闲裤,闷闷得觉得那个穿着旧板鞋和柔软卫衣的王子异已经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别人口中的“社会人”。


他清了清嗓子,扭了扭身体,被卡在沙发坐垫缝里的遥控器硌到,皱了皱眉朝着那个人的背影开了口:“子异。”

王子异刚叠上最后一个蛋糕盘子,听到动静他转身看瘫在沙发角落的范丞丞,眉头往中心凑了半公分:“你喊我什么?”


“子异”,范丞丞眼神分明是清醒的,讲话的口吻倒是让王子异觉得很陌生。

“‘哥’呢?”

“我成年了啦!”

“你长到八十岁我也是你哥啊。”

脑回路被酒精浸得有点迟钝的范丞丞驳不回他,伸长手拽了他的衣角,试图把物理距离再缩短一点:“陪我看电影啊。”


他们贴着肩膀窝在沙发上,脸色被屏幕的光影照得明暗分明,范丞丞手腕搁在王子异膝盖上,懒洋洋地按着按键往下滑,在看到一张海报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湛蓝天空下,穿紫色polo衫的卷发男孩看上去还很稚嫩,仰头靠在身后条纹衬衫男人的肩膀上,凝望着海报外的某片地方。*

他斜眼去看王子异,对方用研究金融模型的严肃表情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海报,神色里倒是没发现什么厌恶排斥来。

范丞丞于是按下了播放按钮。

上世纪三十年代意大利北部浓厚的绿意和盛夏的暑气穿过屏幕和他们当下的时空悄悄融合。


“子异”,弓起手背任由遥控器滑落,手再舒展开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覆在他的膝盖上,抱着这种心思的范丞丞悄悄操作完,在触到对方的体温的瞬间心满意足地扬了嘴角,“那你会陪我到八十岁哦?”

王子异侧头看他,挺得笔直的脊背让他有了微微俯视对方的空间。

又来了,这种夹杂着无辜和迷茫的干净眼神,像丛林深处小小潭水里的一朵睡莲。


范丞丞于是仰头迎上他的目光,抓着他的瞳孔同步移动,不给对方一丝丝回避的可能。

在对视中王子异败下阵来,手虚虚握了个拳凑到嘴边干咳了一声,目光又逃回到电视机上。


影片又播了好一会儿,范丞丞在屏幕上两个人开始接吻的时候蹭着沙发背挪了挪身体,他相当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伸了个巨大的懒腰,手臂落下的时候稳稳勾住了王子异的肩膀。

眯着眼随着背景乐微微点头的男孩一边目不转睛装作沉浸剧情一边往右边一寸一寸地歪头,没感受到什么阻力的他好心情地在对方肩膀上弹起琴来。


致爱丽丝弹到第二节的手忽然被骨节更分明的另一只手拽住了指尖。

王子异还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捏着范丞丞的手指拎起他的手臂,低了头从半环抱里退了出来,认认真真盯着他的眉间:“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不剪指甲?”


范丞丞的一片热血像砸进红色印章海绵里倏忽间销声匿迹,对方用微微拧在一起的眉头和哄小孩的口吻给他盖上一个深赤色的“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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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

林彦俊把大字形躺在客房床上的男孩手脚往里收了一点,又掖好了被角,手指刚摸到台灯开关,床上的人就弹了起来。


他呆楞楞地描着空调被上玫瑰花图案的轮廓,画了一圈又一圈,忽然一脸焦急地看他,声线颤颤的:“我想嘘嘘。”

“去啊,厕所在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彦俊帮他掀了被子,朝走廊做出一个“您请”的手势。


小孩趿了拖鞋,站起来拽他的棉T下摆:“你陪我去。”

林彦俊仔细研究起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来,从微垂的眉毛扫到嘟着的嘴唇实在没看出什么装醉撒酒疯的破绽,他又掐了掐他的脸颊:“欸两个男的一起上厕所很奇怪啊。”

“干嘛,都是男人没在怕的吧”,把脸颊乖乖送进他手心的男孩借势歪着头干脆躺在了他掌心里。


靠,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抱着胳膊在厕所门口故意挪开视线的林彦俊还没从深深的沉思里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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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

酒吧一条街最嗨的pub顶着流光溢彩的夺目招牌,激烈的鼓点声穿透曲折的入口冲出来。


所有卡座翻了个遍终于锁定目标的林彦俊狠狠翻了个白眼,把瘫在沙发上的人拽着领子提起来,对方像脱线木偶一样散开了四肢,怀里本来抱着的洋酒瓶坠进地毯里,发出一声闷响。


“范丞丞,你他妈!”,林彦俊气到太阳穴都突突地跳,这家伙高考分数超了A大录取线二十多分,本来爸妈都订好了要办谢师宴,把他也从学校喊了回来,结果事件中心人物从昨天查到成绩就开始搞失踪,整整二十四小时不接电话不回讯息,家人急到像炸了锅。要不是他的信用卡副卡忽然提示在这家酒吧消费三千多,真没办法在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里这么快找到他。


被点名的人连站稳都很困难,还硬要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很快把自己晃晕到另一个阶段,他咧开嘴无声地笑,酒气喷射出来,熏得林彦俊往后退了两步。对方双手握住他的手腕,钳制住他后退的步子,哐地一个铁头功砸进他胸口,又开始猛烈地咳嗽,震得林彦俊全身上下一个激灵,几乎跟他的大动静起了共鸣。


他脏话还没骂完一遍,看自家的缺心眼弟弟哭到又咳嗽又打嗝,撤回了想劈下去的手刀,换掌心僵硬地撸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干嘛?失恋啊?”

他本来只是随便从青少年无病呻吟top3理由里选了一个填充问句,谁知道换来范丞丞更频繁的以头撞胸:“嗯!嗯!嗯!嗯!嗯!”


林彦俊于是从脑海里调出参加生日会的一众高中生面孔挨个扫描了一圈,实在无法对号入座哪个人能让范丞丞伤心至此,他只好又别扭地给弟弟拍了拍背,扯着嗓子吼他:“先回家啊!”

谁料小屁孩一个原地蹲下抱紧桌子腿一脸宁死不从:“他——不来!我——不——走!”


林彦俊叹了口气,从他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捏着范丞丞的手指挨个儿试了个遍,也不知道是出了汗还是手指太油,没一个指纹识别成功的。他于是更深地吐了一口郁结的气,贴着听筒喊:“Hey,Siri!”


“请讲……”,机械的女声在震天动地的音乐声中沾上了一点失真的人气。

“帮我打电话给女朋友。”

“抱歉,我不知道你女友是谁。”

靠,林彦俊在心里啐了一句,做了心理斗争非常顺利地一百八十度转了思维。

“那……帮我打电话给男朋友?”

“抱歉,我不知道你男友是谁。”

淦。


林彦俊瞥了一眼跟桌腿开始磕头的范丞丞,放弃了从他嘴里套话的可能,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正了正神色。

“hey,Siri。帮我打电话给他。”


酒吧的手机讯号并不太好,识别起这句话好像花了加倍的时间,过了很久林彦俊才听到那个机械女声响了起来。

“好的,正在帮你拨通他的住宅电话。”


手机屏幕跳到了通话页面,嘟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林彦俊几乎要放弃准备把人打晕扛回家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他听到一个认识了小半辈子熟悉到能排进自己“化成灰都能认出来”榜单前十的声音。

“丞丞?”


王子异好不容易在灯红酒绿的陌生马路上找到了手机里的那个定位,就撞上了候在门口一脸憋气的林彦俊。对方伸出食指在空气里狠狠戳了两下又泄气地收回,一言不发拉了他走迷宫一样绕进酒吧深处,然后在厕所门前停了下来。

“你给我,跟他讲清楚”,他愤愤地威胁了一句,拉开门把人塞了进去。


王子异还一脸懵的时候,视线就被埋在装满水的洗手池里的范丞丞吓了一大跳,他掰住肩膀把人拔了起来,掀起的水花冰凉,洒在他的小臂上。对方呛了水,开始剧烈地咳嗽,肩膀耸起又坠下,戳得他心口一疼。

他被这种不知好歹激得怒从心起,大吼了一句:“范丞丞你干嘛啊!”


咳嗽还没停下来的人被凉水一击觅到了短暂的清醒,他把眼前的人跟心里的影子对上了号,痴痴地笑了起来:“你,凶我欸。”

“你凶我。”

唔,隔壁家孩子二十四孝哥哥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好学生温柔陷阱王子异——凶我。


“你弄成这样!想干嘛!”,王子异看他刘海湿了一大片,卫衣扔在地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一脸颓色狼狈到了极点,真真品味了一番怒不可遏。

“我——想——泡——你——”


范丞丞往前逼近了两步,把人堵进门后那个三角区里,他抬起胳膊肘死死抵住门,凸起的青筋在额角转了个弯,没进一片骨肉里。年轻男孩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像被扔进沙漠濒死的淡水鱼。


王子异被圈在逼仄角落,眼神无处可去,只得落在他颈间两颗痣上。他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忽然拉成同辈的称呼,落在背后灼热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凡此种种,是不敢想就能看不见的吗。

他的这副沉思模样给了范丞丞更好的观察他的机会。成年以后他们再难这样亲密。他剃了头发,两侧薄薄的,大背头上飘出发胶的气味,长开了的眉眼还藏着初见的痕迹。


我想泡你,他又说。

王子异叹了口气。

他极少叹气,看似温柔的男孩却不是柔软爱屈服的性格,遇到挫折只会想着怎么往前走,从来没被生活打击到放任幸运从嘴角溜走。


可是面对范丞丞,似乎总是特殊的。

他伸出手扣住范丞丞的后脑,往自己这边推近了几公分。

“不管了。”

他咬紧了牙关,舌尖快要渗血,嘴唇狠狠撞在范丞丞的唇上。


铛——

范丞丞的心里忽然响起教堂般的圣洁钟声。

他在短暂的几秒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喷香水为什么没有穿十六岁生日他送的毛衣为什么没有在宽敞明亮的世界中心跟这个人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但是不管了。

他把对方又往自己怀里按紧了两寸,王子异衬衫上的金属纽扣卡在胸口,隔着他的白衬衫,凉凉地提醒他:这是真的。


范丞丞的心里开出大片大片的永生花来。


//

J大闹哄哄的公选课教室在来人抱着点名册往讲台上一拍的时候,唰的收了声。


架着银色细边框眼镜的男人压了下巴,在暑气还没消散的开学季却早早穿上了黑色长开衫。他眼睛一百八十度扫视了一圈,在成功消音全场以后清了清嗓子:“咳咳,现在开始点名。出勤占这门课成绩的百分之三十,但缺勤三次会直接fail。请各位好自为之。”


他掠了一圈名册,在各种言情戏主角的名字海洋里皱了皱眉,然后轻巧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这门课的助教,姓林,负责批改各位的作业。字迹潦草我会直接算错,也请各位心里有数。”

台下又传来压抑的倒吸气声。


“现在开始点名。”

一年级新生们正襟危坐,竖起耳朵捕捉自己的名字,生怕第一节课就踩了地雷。


林彦俊翻过第一页,在陈姓这一栏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陈立农??”他的声音里覆上了相当明显的诧异。

“到!”台下坐在第一排之前一直埋头假寐的人举了手高调地回应他,一副神采奕奕的精神模样。


林彦俊点完了名,把讲台交给了导师,在座位上一反常态地发起微信来。


-你怎么在这里?[发怒]

-这节课是公选课耶

-你们医学院第一年课就是满的OK?

-wu~你很关心我嘛[得意]

-屁!我我我都研究生二年级了当然知道啊

-好啦,有节选修课我被踢了啦,所以这个时段才有空啦

-真的?

-真的!


林彦俊于是隔着第一排的其他人杀气腾腾地比划了“i am watching you”的手势,点了点手机,示意对方赶紧收起来认真听课。


隔了两分钟,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有人投了一张字条过来。林彦俊捏紧了拳头又深呼吸,抱着“不要让我对上字迹不然你就死定了”的心情展开来看。

-我那么努力考上这个学校,不是为了每天都见不到你。


黑脸怪林助教的脸忽然有了熟透的趋势。


不明真相的后排同学们围观了这一波自残式操作,在心里为勇敢的新生点播了一曲大悲咒。

大学生活,怎么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

“漂亮姐姐你好呀~”从实验室门口探进头的男孩子弯着笑眼,甜甜地打招呼。

研究生一年级的女生收了他一波赞美,启动了机器朝他招手:“又来找林师兄啊?”


“阿俊不在吗?”他自觉地在离各种器材两米远的地方站定,四处望了望。

“今天老师和师兄要去开会欸,你不知道哦?”

“哈?”,他往前走了两步。

“倒是你,才大一怎么国庆没回家?”

“我前两天在家啦,今天特意来学校的。”他垮了嘴角,心里悄悄地想,今天是我的生日啊,阿俊不回家只好我过来嘛。


他在靠窗的旋转椅上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的林荫道,学姐的数据跑完了两轮都没看到什么人影,他于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沮丧地告了别。


研究生实验楼前是一排长长的阶梯,陈立农一步拖一步,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样慢吞吞地往下挪,走两步退一步,退一步停一会儿,磨磨蹭蹭了快一刻钟。


有个急匆匆跑到台阶前的人刹了车,半信半疑地喊他:“陈立农?”

“阿俊!”他惊喜地开了口,只跨了三步就走完了剩下一半的台阶,在他的脚尖前晃了晃身影勉力停住。


“今天——”他拖长了尾音,故意留下抢答的空隙来。

林彦俊从善如流:“生日快乐。”

“我十八岁了哦。”他双手背到身后,倾身讲给他听。

“哦。”


“丞丞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林彦俊咬了唇认真思考:“开party?”

“他拐走了我哥。”陈立农摆出吃了大亏的委屈脸,脚尖在地上蹭出几条道来。

想到自己好像也阴差阳错促成了这件事的林彦俊心虚地撇开了头。


“所以你要怎么赔偿我?”

“要不要——把你自己赔给我?”

意识到有在被调戏的林彦俊抬眼瞪他。


对方在他的眼神压制下挠了挠脖子。

“那……我哥也拐走了你弟弟嘛。”

“要不,我把我自己赔给你?”


看着他闪烁的试探眼神,林彦俊换了认真的表情。

“欸,所以刚刚是陈立农字典里的我喜欢你吗?”


“不是——”

“是——林彦俊,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白痴。”

他们默契地一块儿低头笑出了声,然后在视线里看着对方的指尖攀上自己的手指,最后紧紧地牵在一起。

林荫道很长,他们牵着手往前,好像可以走上很久很久。


“糟糕!”

“欸?你不会这么快反悔吧林彦俊?!”

“不是!我给你买的蛋糕还在实验室冰箱里呢!”

“啊啊啊啊啊!”


//

十月底。

林彦俊在写完论文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接到了陈立农的电话。


“阿俊,你猜我在哪儿?”,对方的声音里藏着遮不住的笑意。

“你不是先回家了吗?”

“我在公交上睡着啦,醒来的时候坐过了一站路。”

“欸?”

“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哦。”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恋人是又搞起了什么故地重游的仪式感,于是他口气温吞:“我来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跑着来的。”


陈立农坐在栏杆上等了一个小时,从城西大学城开到城东途径小学的公交在马路对面的站台停了车,再开走的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卡其色风衣和白色连帽衫,踩着斑马线朝他跑了过来,风衣衣角在空气中飘扬跳跃,画出好几道涟漪。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张开双臂。


你变瘦了,又比八年前高了好多。时间在我们彼此身上都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可是看着你跑过马路,我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放学五分钟。


占据了他近一半人生牵挂住他青春期所有喜怒哀乐的人从天而降,坠进他的怀里。


我来晚啦,林彦俊说。

我好想你,陈立农回他。





//以下沙雕对话请谨慎阅读

大一这一年的圣诞节,两对牵着手的情侣在市区最热闹的商场圣诞树旁非常不巧的偶遇。


早就嗅出不寻常气息的范丞丞戏精上身,捂住心口上前一步,戳着陈立农的胸口:“陈立农!我当你兄弟你泡我哥?!”

“呵”,来人接了他这个烂梗,摆出被亲兄弟插了一刀的颓丧脸,“在酒吧强吻我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是子异先亲我的!”

“是吗?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喊你大嫂?”

“承让承让立农嫂子!”

“好玩不过嫂子!”

“那我们就玩一玩啊!”


哥哥们看着已经扭成一团的两个幼稚鬼,退到橱窗边上抬手遮了大半张脸,对视了两眼说出了八年前就很想彼此质问的那句话——

“你怎么教的弟弟?”


//

——范丞丞!以后不准亲我脖子!刚刚我同事……!你是狗吗!把我当骨头啃啊?!

——哦哦哦,子异越来越凶了。

——啊……?对不……

——以后只准对我一个人凶哦。


——阿俊!为什么我在你手机里的备注是“他”啊?

——我乐意啊干你屁事。

——怎么不是什么宇宙第一大宝贝我最可爱的男朋友之类的啦?

——陈立农你很恶心欸!



*《call me by your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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